消失的通胀和最坚强的泡沫
2018-07-04 19:11 4151
通货膨胀是一个大家熟悉的概念。字面上的理解是,普通商品价格的持续显著上升。其实,英文原文是inflation,只是膨胀。个人认为,通货膨胀的翻译比原文更加到位。通货这个通字很传神,意指广谱的,货当然是商品。通货指得是广谱的商品。商品价格的普遍的、显著的上涨,就是通胀。
至于通货膨胀的原因,一般认为和有火爆超发有很大关系,比如弗里德曼说的,通货膨胀只能是一个货币概念。这被称为货币数量论,理论上的表示是费雪方程MV=PT。其中
M ——货币的数量 ;
V——货币流通速度 ;
P ——物价水平 ;
T——各类商品的交易总量。
总结一下,通货膨胀是指,由于货币超发,改变了广谱商品的供求关系,总供给大于总需求,导致了商品价格的普遍上涨,简称通胀。
实践中,商品供求受多种因素影响,为了衡量通货膨胀的程度,一般设计一组固定的消费品的篮子,并设定其权重,计算其平均的价格涨幅,结果就是居民消费指数(Consumer Price Index),也就是常说的CPI。潜在地,我们将CPI等同于通货膨胀。
接下来聊聊膨胀的形式。前几天和朋友聊天,说到地铁列车门前的等车的人群,有的呈扇形分布,围了一团的人;有的在两侧排列;有的像日本的队伍就特别奇怪,只有一条整齐地排列。
结论当然不是日本人怎么着,这里说的是通胀。超发的货币导致了膨胀,但货币数量论是典型的抽象分析,潜在地假设不同商品的供求关系大致相同,其更深层次的假设是市场充分竞争。但现实的市场完全不是这样,由于市场割裂和垄断,不同商品的供求关系存在结构性的根本区别,从而膨胀可以有多种形式:
形式1、商品价格普遍上涨。
形式2、部分商品价格持续上涨,少数商品怎么发货币都不涨。
形式3、大部分商品价格怎么发货币都不涨,少数商品价格涨到天上去。
个人认为,形式1的膨胀只是存在于理论中,在现实中几乎从来没有存在过。
消失的通货膨胀
上个世纪初,费雪就提出了费雪方程式。快一百年过去了,我们大学课本里教的还是MV=PT。但通货膨胀的模样,在这100年里一直在悄悄地演变。
早期,由于知识信息的传播效率很低(没有电话互联网,主要依靠物理传输),对外贸易的效率也不高(运输速度慢)。而商品的供给,要么靠产能(依赖传播)要么靠贸易(依赖进口),所以当时的商品供给普遍缺乏弹性,一旦货币超发就容易出现大面积的商品价格上涨的现象,只有少数商品比如农产品由于供给比较充分富有弹性,而需求又缺乏弹性(地主早餐也只吃一根油条),价格长期低迷。这是形式2的情形。
而在互联网时代,信息、技术可以非常快速的传播,大部分可贸易商品的产能能够迅速调整。而中国加入WTO的年代,正是互联网方兴未艾的年代。一方面,中国受益于知识经济,另一方面加速融入全球贸易体系,迅速把自己改造成为新一代的世界工厂,其影响力让老牌世界工厂相形见绌。
互联网和WTO时代的世界工厂,对全球商品价格和各国价格指数产生了影响。大部分商品拥有充分的供给弹性,宽松的货币政策难以产生广谱价格上涨。可以说,只要中国人能够生产的可贸易品,价格就很难涨起来,或者说价格会大幅跑输总体价格指数。由于传统的CPI篮子设定中,可贸易品占有很大的权重,所以CPI总是很低,通货膨胀几乎成为一种消失的现象。只有少数中国人无法大量扩张产能的商品,能够受益于货币超发。典型的是,石油天然气铁矿等资源品,以及房地产等不可贸易品。这就是上文所述的形式3 。这是通胀的中国元素,也是通胀的时代特色。以至于我认为应该用以个专门的名词,专货膨胀,用于替代通货膨胀的概念。
最坚强的泡沫
世界工厂向全世界输出通缩不是什么新理论。让我们更进一步,看看世界工厂对全球金融体系的影响。
由于传统篮子计量的CPI一直很低,刻舟求剑式的全球央行可以持续几十年放心大胆地放水。放水,一部分的洪水会流到普通可贸易品,但这个上面说了,供给弹性充足,价格上涨很不显著。那就继续放水。这导致石油和铁矿等稀缺资源品价格持续高涨。但其需求仍然是有个天花板的,尤其是在北半球总体老龄化的背景下。最后会发现石油铁矿的价格也涨不动了。那当然是要继续放水了。
最后发现只有一个东西对放水能够呈阳性反应,那就是供给受限又被大众所普遍接受的金融品,或者说投机品。因为金融品的需求可以仅仅因为价格上涨而产生,也就是说为涨而买,需求没有天花板;同时大众普遍认可,容易产生羊群效应。再加上供给受限,最后反映在价格上,就只有天空才是极限了。反复的QE不能够产生通胀,却塑造了最坚强的泡沫。
21世纪有两类资产价格能够极度坚挺:
一类是美国的股票。美国的股票指数由大量垄断及高科技企业组成,雄踞全球产业链的最顶端。他们拥有互联网+WTO时代中国所没有的知识产权和垄断优势,所以在QE之下当然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涨了。实际上,后金融危机时代,纳斯达克指数远远跑赢了道琼斯指数。美国人炒的是FANG。
另一类是中国的房子。中国城市用地的供给收到严格的限制。大城市尤其是一二线城市的房子几乎完全吸收了货币超发的好处。但中国的房价并不计算在CPI里面,面对纹丝不动的CPI,当然应该继续放水了,然后当然地推动了房价继续上涨。中国人炒的是fang。
也就是说,不管是美国的FANG,还是中国的fang,都拜互联网+WTO时代的中国制造所赐。中国制造简直就是全球经济中的暗物质。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所谓价值投资者,你知道你的钱从哪来的吗?不知道没关系,不妨碍赚钱。
事情正在起变化?
看起来,全球实体经济的持续低迷,以及少数资产价格的持续上涨,这样的大格局无法真正改变。但是,有一些因素正在悄悄的起变化。一是中国的供给侧改革在往更深更远的方向发展。三年前中国开始对钢铁煤炭等行业进行供给侧改革,限制了这些行业的供给弹性。而这一轮紧缩过程中,大量民营企业奄奄一息。未来,随着中国经济结构性改革的深入,中国制造的供给弹性可能永久性降低。二是贸易保护的盛行。贸易保护向着深远方向发展,对全球商品的供给弹性也造成制约。
是否会“物极必反”,通货膨胀回归,进入最坚固的泡沫崩溃?让我们拭目以待吧。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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